玉京台的日头刚爬上琉璃檐角,灼热的光线便像融化的金汁,泼得观礼人群绸缎华服洇开深色汗渍。七岁的伯阳陷在阿娘特备的锦缎软垫里,活脱脱一只蒸笼里鼓胀的流心奶黄包。油亮的小胖手正与最后半块荷花酥激烈搏斗,酥皮韧得惊人,糖油蹭得满襟前都是亮晶晶的痕迹,急得他鼻尖沁出细密汗珠,两颊软肉随着费力的咀嚼一颤一颤,仿佛里面藏着两只不安分的小兔子。旁边的胡行知突然“嗷——”地一嗓子,声调拔得又高又尖,惊得伯阳手猛地一抖,那半块顽强的酥皮“啪嗒”一声,不偏不倚,正落在戎昭梳得齐整的发顶。
“祥云!快看祥云!”胡行知踮着脚尖,竹青小褂的系带甩得像抽陀螺的鞭子,小手指着碧蓝如洗的天空,激动得小脸通红。戎昭慢吞吞地,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矜持,从自己发顶拈下那黏糊糊的“天外来客”。他抬起那双琉璃似的眼珠,清澈的瞳仁里倒映出漫天流泻的金霞——那瑰丽云絮的深处,竟垂落下一道巨大的影子!绒毛蓬松得如同刚弹好的新棉胎,滚着蜜糖般温润的光边,每一根纤毫毕现的金色绒毛尖梢,都缀着星星碎碎、璀璨夺目的光点,仿佛将银河揉碎了撒在上面。
“要掉!”戎昭那稚嫩清越的声音刚响起,话音还未落地,只见那云中庞大优雅的龙影,竟在半空中猛地一个趔趄,仿佛被无形的台阶绊了一下,姿态全无地、直挺挺地朝着祭坛前方栽了下来!
轰——!
龙首裹挟着沛然莫御的气势,重重砸进祭坛前三尺之地的坚硬青砖!刹那间,地皮如同活物般剧烈起伏,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涟漪状扩散开来!天权掌中那柄象征权柄的玉如意“当啷”一声脆响,脱手坠地,滚落尘埃;一位老学究惊得向后一仰,玳瑁老花镜滑稽地滑落,不偏不倚掉进了他刚呷了一口的青瓷茶盏里,溅起一小朵茶花;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草把子,被无形的气浪掀得原地解体,红艳艳的山楂果子如同天女散花般噼里啪啦滚落一地。千岩军精锐们下意识地将手中长枪齐齐顿地,金铁交鸣的铿锵声浪里,夹杂着贵妇人们短促而压抑的抽气声,活像百十只鹌鹑同时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,全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。
唯有前排那三个小团子,如同三颗扎根在暴雨中的小蘑菇,在气浪余波里岿然不动。伯阳的胖手还死死攥着那半块“惹祸”的荷花酥,黏稠的糖油顺着指缝滴答,精准地落在了戎昭干净的新衣袖上。戎昭正努力扒开伯阳那堵肉墙般挡在眼前的胖胳膊,忽见弥漫的尘雾里,一颗硕大无朋的龙首缓缓抬起。熔金般的巨大竖瞳懒洋洋地半眯着,眼尾弯起的那道熟悉弧度……戎昭心头猛地一跳,小手用力揪住伯阳的衣角,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低喊:“钟离先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