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弹玻璃外的海风裹着沙粒,在窗上撞出细碎的响。李采薇把刚煎好的药汁倒进青瓷碗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碗沿“津门将军府”的刻字,药香里混着点庐州特有的陈茶味——是周老留下的,说“加在药里能去点苦”。
裴敏解武装带的动作顿了顿,军靴上的盐渍在地板洇出浅痕。“药好了?”他凑过来,指腹碰了碰碗壁,烫得缩回手,“周先生的方子果然霸道,闻着就够劲。”
李采薇把药方往檀木盒里收,宣纸上“天龙三钱”的字迹被风吹得轻颤:“老神仙说这药得用庐州的井水煎,锁芯里还嵌了环城河的泥,说是‘替故人带点念想’。”她抬眼时,正撞见裴敏后颈的筋——那处总在开炮时绷得像弓弦,“你说,这故人是督帅,还是……晨曦夫人?”
裴敏的喉结滚了滚。安晨曦——督帅的正妻,那个在末世前守着武廿无熬过抑郁症的女人,也是当年把她们三个孔雀军战俘从战俘营领出来的人。他去年在庐州述职时,撞见这位夫人在整理旧物,指尖划过本带锁的日记,封皮上沾着点干掉的泪痕。
“去年夫人来津门督查物资,”他声音放得很轻,像怕惊了什么,“在码头仓库看见批从庐州转运的旧医疗器械,突然问起‘牛头寨那几个女兵’。我说你嫁了我,她愣了愣,说‘也好,比在督帅府悬着强’。”
李采薇的指尖在檀木盒上划了道弧。她想起刚到安娜身边当女仆的日子。那时督帅还在南征,庐州的临时行辕里,安娜总在深夜对着盏孤灯发呆,手里捏着支没墨的钢笔——后来才知道,某个督帅仇人的东西。那个末世初期救了督帅夫妇的卡车司机,又是在安娜日记里被写得像条“趁人之危的恶犬”的王伟。
“夫人当年待我和小芸不薄。”李采薇把药碗往裴敏面前推了推,青瓷碰在红木桌上的响,像那年安娜把她们领到督帅面前时,银镯子撞出的声,“只是她心里的坎,怕是比谁都深。”
裴敏没接话,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腰侧。那里的军衬下有块突兀的硬——是颗没拆的弹片,三年前清剿燕赵残匪时留下的。“别想这些了。”他的拇指蹭过她腕间的玉镯,那点若隐若现的红在光线下像团凝固的血,“周先生说你是郁气窜了经络,明天我休沐,带你去北塘逛逛?那里没有完全被末世海啸摧毁。”
李采薇望着他肩章上的玉珏,忽然想起被送到裴敏身边的那天。末世历二年的春寒还没散,武廿无在庐州的指挥部里签批文件,钢笔尖在“配属令”上顿了顿,抬头说“裴敏是我信得过的人,你去了津门,守着他比守着往事安稳”。那时她还穿着孔雀军的旧制服,袖口磨出了毛边,督帅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拳,像看穿了后来那些夜里的冷汗。
“好啊。”她反手攥住裴敏的手,掌心的茧子硌得人踏实,“去看看教堂的尖顶,是不是还像牛头寨的了望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