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,发出沉闷而规律的“吱嘎”声,在寂静的官道上格外清晰。
朱祁镇撩开车帘一角,目光追随着车后那两道清晰延伸的辙印,一直望向那座被风雪模糊了轮廓的小镇。
“子心,听见没?”他压低嗓音,却压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,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,“咱们这一丢,宫里那小子怕是急得直跳脚了,让他也尝尝找不着爹娘的滋味。”
夏子心紧了紧身上的银鼠袄,看着丈夫眉飞色舞的模样,无奈地摇头,眼中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宠溺:“你啊,活脱脱年轻了五十岁,只是这般躲猫猫似的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这天寒地冻的,万一……”
“怕什么,”朱祁镇大手一挥,豪气干云,仿佛眼前不是皑皑雪原,而是万里江山,
“天高地阔,还能饿煞冻煞了朕……咳咳,我们不成?有老吴这杆老枪在,有这身厚棉袍顶着,还有……”
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,底气十足地宣布:“咱们这趟出来,就是要尝尝这无拘无束、海阔天空的滋味,什么规矩体统,什么奏章烦忧,统统给朕……咳,给我扔到爪哇国去。老吴,”
他提高声调,对着前辕喊道,“前头找个热闹地界,咱们吃汤包去,要皮薄馅大汤水足的。”
“得嘞,老爷您擎好儿吧!”老吴洪亮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,鞭梢在空中甩出一个清亮的炸响,
“前头就是良乡,王记汤包,那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头一份儿,保管让您二位吃得熨帖。”
然而,就在他们身后约莫一箭之遥,一队看似寻常的“行商”队伍,正不疾不徐地跟着。
沉重的骡车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车辙,几个“伙计”裹着厚袄,低声交谈,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,时刻不离前方那辆半旧的青帷马车。
队伍中央,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里,太孙朱佑柏正微微掀起厚重的棉帘一角,远远凝望着祖父母的座驾。
他年轻的脸上交织着忧虑、无奈,还有羡慕。
身旁,驸马都尉杨虎苦笑着放下手中的单筒千里镜,刚才太上皇掀帘张望的顽童模样尽收眼底。
“太孙殿下……哦,不,少爷,”他及时改口,“太上皇和太后这精神头儿,可真是不让少年人啊。看这方向,是直奔良乡去了。”
朱佑柏放下帘子道:“大姑父,皇爷爷……是被那重重宫墙憋闷得太久了,五十多年的帝王,退位后,怕是看那御花园的假山都觉得是另一座牢笼。”